“忘了我,才能做她自己。”
楚月红着眼,不动神色地沉声说:“她应当先是她自己,再是我的母亲。”
罗玲玲为她做太多了。
这执念入骨,化作钉子贯穿了三魂六魄,生生世世都要辛苦。
楚月觉得她太辛苦。
她会抚平女儿眉间的褶皱拭去女儿眼角的泪痕,温柔说——
母亲应当是辛苦的。
——可是阿娘,我不愿你辛苦。
——玲娘,我要你自由。
老人内心感慨万千。
母女情深,似比山高。
他再度,对着楚月作了作揖。
“侯爷,我等你上诸天,我定会护好罗小姐的,拼了老朽这条命!”
“有劳前辈了。”
老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罗玲玲远去,和来复命的吕骁启擦肩而过。
夜色深深。
月如钩。
雪作盐。
吕骁启步履停住,回头看去,心脏周边的神经牵扯出了痛意。
已不见老人踪影,可是心里空落落的。
甩掉胡思,便踏进了宫殿去寻楚月,汇报云都进程。
“侯爷,有你托底,一般宵小不敢犯上作乱,就算陈帝从前有王后的身份,也无人再提。”
楚月轻点螓首,应了一声。
绝对的权力面前,不服的回响只会吞回各人的肚子里,不敢搬到台面上来说,生怕殃及池鱼,为九族招祸。
至于能否流芳百世,就要看陈瑶瑶在位期间有何建树了,若是碌碌无为,往后女子称帝之路只会更难。
“陈帝颇有风范,即位当日,就彻查了两个无头案,还立了一番威严,想必以后的云都,会有蒸蒸日上之景。”
吕骁启感叹。
前后左不过一年,云都换了两位王,还都是女帝。
云都的风气光景,却也是让诸多修行者心生希望了。
吕骁启瞧着楚月,张了张嘴,却是不敢开口。
他想道一声,云都的大家伙儿,都很想您。
却担心耽误了侯爷的时间。
“吕叔回云都,不妨捎我一程?”楚月问道。
吕骁启的眼中亮起了光。
“侯爷宵衣旰食,军中事务繁忙,剑星司又……”
“我想他们了。”
一句话,打断了吕骁启,却让吕大将军红了双眼。
这世上最好的奔赴,大抵是双向的吧。
……
新年之初,烟火绚烂满天,点缀在墨蓝的苍穹,好似转瞬即逝的萤火虫。
碎芒的星河,迢迢在月,大街小巷都是喜气洋洋的。
云都,青云宫。
大殿广场还是和往常一样,新帝陈瑶瑶和从前的一伙人,第一军、女修军,饮酒作乐,畅谈天地。
不知为何,始终有孤寂的氛围萦绕在彼此的衣角,弥漫进眼底,竟有几分惆怅的悲伤。
“侯爷高升,且也退位,大抵是不会来了吧。”
凌秋远年纪小,是个喜欢笑的少年,如今也耷拉着嘴角,红了一双桃花眼。
他吸了吸鼻子,喝着酒,倔强地扭过头去欣赏一下月光。
奈何乌云浮动,遮了皎皎月。
人难过的时候,连月亮都瞧不起他呢。
凌秋远的眼睛更红了,拿着酒壶的手加重了力道。
“陈帝登基时,侯爷就没来,以后,更不会来的。”
他的碎碎念让孤寂更孤寂,“好烦啊,想祝她道路通顺,又怕她青云直上扶摇太快忘了故人。真烦,真讨厌,凌秋远,你真自私,你该为侯爷感到高兴,雨过天晴,凡人道终见天日,你在这里伤春悲秋做什么。”
赵策安不语,孤独地喝着酒。
陈帝并未宽慰四下,只因她的轻愁比凌秋远等人好不了多少。
“楚姐姐不会忘记我们的。”花清清说。
“清清自然有战神阿兄,日后可以跟在侯爷身边,我们不同,我们原就是泥泞里挣扎的人。”
女修军的一位少女身形纤薄,垂头丧气道。
花清清抿紧了唇,不知如何安慰,心底里也想楚姐姐了。
云子君拨弄着琵琶,想来一曲欢快调子,为诸位拂去阴霾。
哪知一吹,像是丧曲。
凌秋远哽声道:“别弹了,侯爷还活着呢,只是别离,又不是相隔阴阳。”
云子君一怔,才发觉自己心底的悲伤从琵琶音中溢了出去。
南皇涧席地而坐,古琴置放于双膝,想为云子君结尾,哪只古琴音加入,更显得哀伤和这新年格格不入了。
“我——”
凌秋远不再用倔强掩饰,“我真的好想侯爷啊。”
“哦,当真吗?”
一道轻快的声响起。
凌秋远还以为自己做梦。
那声音再度从身后出现。
“如何想念,与本侯说道说道。”
凌秋远猛地回头看去,浑身定住。
吕骁启、楚月、夜罂、屠薇薇、夜墨寒,还有侯爷的两府家人竟都冷不丁出现在了这大殿广场。
“侯,侯爷。”凌秋远激动到弹舌。
楚月踏步大殿,路过凌秋远的面前,手指朝凌秋远的额头一弹。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日后别说是本侯的兵,有够丢脸的。”
“是是是,侯爷,我保证不哭,不给侯爷丢脸。”凌秋远鲤鱼打挺般起来,身如霹雳弦惊。
李守珩问:“侯爷,你吃早饭了吗?”
陈瑶瑶看了眼这不争气的准王夫,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赵策安瞪了眼李守珩,旋即道:“说得什么话,这都已是晚上了,吃得什么早饭,胡乱提问。侯爷,你吃饱了吗?”
一众人忍俊不禁,捧腹大笑,“策安兄,你和守珩兄还真没区别。”
啼笑皆非,其乐融融,一扫先前的冷淡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