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些被查出来,徐家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
“王爷.”
徐阶声音嘶哑,“臣以为,法理不外乎人情。若是初犯,或可网开一面,令其改过自新”
朱载坖都要被徐阶逗笑了。
朱载呵呵道:“阁老果然仁厚!孤也是这么想的。与其大动干戈,不如给个机会。”
接着朱载坖又走到徐阶面前,压低着声音,如同神明的低语一般,似是在说一句不关他的事情那样淡漠,“只要这些人愿意配合朝廷重开市舶司的政策,过去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徐阶终于明白了裕王的真正意图。
这不是一场问罪,而是一场交易——用徐家的政治支持换取对过去不法行为的宽恕。
“王爷圣明。”
徐阶深吸了一口气,果断的跪了,形势比人强啊!
跪在地上的徐阶继续道:“臣定当竭尽全力,促成此事。”
朱载坖看着已经跪了的徐阶,也满意地点点头,亲自扶起徐阶:“有阁老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对了,”
朱载坖又状似无意地指了指那封信,“这是陈洪手下的东厂番子在路上捡到的,说是徐府的东西,孤就代为保管了。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阁老还是快些拿回去吧,万一是府中急事,耽误可怎么办”
徐阶心中一震,明白这是裕王的警告和保证——证据在他手中,但只要徐阶配合,就可以先放一边,事后再说。
徐阶连忙又跪在地上,重重一叩,心中无限的憋屈和难受,他颤抖着声音,“多谢王爷天恩!”
朱载坖转过身,摆了摆手,不再看徐阶一眼,就让他自己告退了。
离开文华殿的时候,突然就起来风,而且这风似乎还是从南边吹起来。
徐阶坐在轿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苍老。
他知道,自己刚刚在政治天平上做出了选择——为了保全徐家,必须放弃对海禁政策的坚持,转而支持裕王开海的计划。
否则徐家倾覆就在眼前,而且他的下场会比严嵩,严世蕃更惨。
所以,徐阶别无选择。
哪怕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只能救他一时,他也甘之如饴。
要不然,后果真的是不敢设想.
轿子刚回到徐府,徐阶就命人急送快信,传他的儿子们紧急进京。
如此做法,其一是为了向朱载坖表忠心,其二则是为了徐家的将来做最坏的打算。
数日后,徐阶的儿子终于在不知疲倦的疯狂赶路中,从松江到了京师。
刚刚见到父亲的徐璠就不敢置信的看着徐阶。
“爹,难道我们就这样屈服”
徐璠显然还是没有看清形势,以为徐家在江南的势力,依然是庞大而不可摧毁的重要根基。
他愤然激动道,“爹,咱们徐家与江南士绅的利益盘根错节,一旦支持开海,我们将成为众矢之的!”
徐阶冷冷地看着儿子:“跪下!”
徐璠愤愤不平的跪在地上。
徐阶冷着脸继续说道:“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事情徐家的财富土地,还不有你们几辈子挥霍吗”
“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一分圣贤弟子的模样裕王已经掌握了你们走私的证据!徐安现在生死未卜,我写给你们的密信都在裕王手中!你还要让为父如何做”
跪在地方的徐璠显然是被财富利益冲昏了头脑,也被他爹的士林领袖和当朝首辅的地位冲昏的脑袋。
以为当今的徐家是无所不能,谁也无法抗衡的庞然大物!
徐璠不甘心道:“我们可以联合其他世家反抗,江南士绅的力量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何况是尚未登基的裕王”
“糊涂!”
徐阶拍案而起,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徐璠脸上。
“你忘了严嵩父子的下场吗陛下年事已高,久不闻政,裕王继位在即。现在反抗,就是自取灭亡!”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回荡。
徐阶环视徐璠和他其他的儿子们,这些不止畏惧为何物的二世祖,真的是他的种吗
严世蕃当年都没如此丧心病狂,都没到这种要钱不要命的地步!
徐阶的心里在这一刻充满了恐惧、不甘和迷茫。
他知道,自己必须说服这些蠢货接受现实。
徐阶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压低着声音,“听着,裕王给了我们一条生路。支持开海,表面上看会损害一些眼前利益,但长远来看,未必是坏事。”
“爹的意思是”
次子徐琨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市舶司重开后,贸易规范化,走私利润确实会下降。但以我们徐家在松江的根基,完全可以成为朝廷指定的贸易商,垄断合法渠道。而且裕王需要我们的支持,必定会在其他方面给予补偿。”
族人们面面相觑,逐渐明白了徐阶的深谋远虑。这不是单纯的屈服,而是一次政治上的重新站队和利益重组。
可是这会不会只是徐阶的一厢情愿呢
只有天知道。
但是现在必须让这些坑爹的玩意儿们消停下来,要不然徐家的根就得跟着一起断!
“那现在该怎么做”
徐璠终于软化下来。
徐阶沉思片刻:“首先,你连夜赶回松江,销毁所有与走私有关的账册和证据;其次,以我的名义写信给江南各世家,委婉表明支持有限度开海的立场;最后.”
徐阶又深吸一口气,“准备一份详细的奏疏,阐述重开市舶司的具体方案,要突出其对增加国库收入和巩固海防的作用。”
听完了徐阶的话,徐琨惊讶地问:“父亲是要亲自出面推动此事”
徐阶苦笑一声,“这是裕王给我们的台阶,也是唯一的生路。要么主动配合,保全家族;要么顽抗到底,玉石俱焚。”
安排完这些事情之后,徐阶也让他的儿子们都从他眼前消失了。
他现在真是的体会到了严嵩末年的艰难和痛苦。
有一帮不知死活,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儿子,当真是人生一大劫难!
徐阶无力的坐在书房内的太师椅上,他想起了自己数十年的宦海沉浮,从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到位极人臣的首辅,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如今,他又一次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而且还是被儿子们架上来的,这其中的痛苦和不甘,自然也是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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