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这位精力旺盛得完全不像个退位太上皇的嬴政陛下,揣着手,背着背,就开始在李斯、蒙毅他们那个临时组建的“大婚筹备小组”里晃悠开了。
今天跑到太乐署,听了一段新编排的宫廷雅乐,大手一挥,点评道:“不够!不够大气!堂堂大秦皇帝成婚,这乐声软绵绵的,像什么样子?给朕改!往恢弘了改!”
明天又溜达到负责仪仗的卫尉府,对着那些崭新的旌旗、华盖指指点点:“这羽饰的颜色太暗沉了!换!换成最鲜亮的五彩!还有那旗帜上的龙纹,要用金线绣!要让万国来朝时,一眼就能看到我大秦的威仪!”
李斯和蒙毅等人,被这位热情过头的太上皇“亲切指导”得是满头大汗,叫苦不迭。
原本热火朝天、畅所欲言的讨论会,只要嬴政往那儿一坐,哪怕只是端着茶杯,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
大臣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如坐针毡,说话前都得在心里反复掂量三遍,生怕哪句话、哪个字眼不合太上皇的心意,惹来麻烦。
这工作效率,简直是直线下降,好几个关键环节都卡住了。
最后,还是老成持重的丞相李斯,实在扛不住了,硬着头皮,用极其委婉、极其恭敬的措辞,旁敲侧击、引经据典地暗示:太上皇您老人家乃是定海神针,只需坐镇后方,统揽全局即可,这些跑腿打杂的琐碎小事,就不劳您老亲自动手、费心劳神了,交给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去办,保证办得妥妥帖帖,绝不堕了大秦的威仪...
就这样,嬴政被自家最信任的丞相,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请”出了筹备核心圈。
他心里那个憋屈啊,一肚子不乐意没处撒,扭头就跑来章台宫,找正主嬴启抱怨来了。
“启儿!你看看!你看看李斯那老小子!还有蒙毅!一个个的!”嬴政一屁股坐在嬴启对面的软榻上,气呼呼地拍着大腿,“朕不过是看他们忙不过来,想帮帮忙,给他们提点提点经验,他们倒好!居然嫌朕碍手碍脚!说话拐弯抹角的,阴阳怪气的,生怕朕听不懂是吧?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越说越气,顺手拿起嬴启桌案上放着的精致点心,也不管是什么口味,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狠狠地嚼着,仿佛要把受的那一肚子窝囊气,都跟这点心一起嚼碎了咽下去。
“朕当年带着兵南征北战、定鼎天下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现在倒好,朕想指点他们几句,还被嫌弃了!真是岂有此理!”
嬴启看着自家老爹那副吃了瘪还强装无事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又迅速压了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桌案上另一碟没被他爹糟蹋的点心,递给嬴政:“父皇,消消气。李相他们也是怕累着您。大婚之事繁琐,您坐镇宫中,把握大方向便是。”
嬴政哼了一声,接过点心,又塞了一个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把握大方向?朕看他们就是嫌朕老了,碍事了!”
嬴启无奈,正想再说几句安抚的话,殿外侍者通报,武成侯王翦求见。
“哦?”嬴政眼睛一亮,点心也不吃了,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几分看戏的期待,“这老家伙又来干什么?莫不是嫌弃朕给他孙女写的婚书不够气派?”
嬴启瞪了他爹一眼,示意他少说两句,然后扬声道:“宣。”
片刻后,王翦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今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甲胄,虽未披挂完全,却也显得精神矍铄,腰杆挺得笔直,哪有半分老态。
只是那张脸上,依旧没什么笑模样,眼神锐利地扫过殿内,最后落在嬴启身上。
“老臣,参见陛下,参见太上皇。”王翦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
“老将军免礼。”嬴启抬手,“赐座。”